Apr
2019
为了“一带一路”,国内看得很远。2014年开始国内建立了很多翻译中心,北京外国语大学也设立了一百二十多个翻译教职。无论有什么语言都要教、要研究,北外突然成了世界上教外语教得**多的一所大学。好像一百多种外语在北外已经找到了它们的新故乡。世界上没有第二所大学可以跟她比。
不过,因为国内的发展非常快,也可能太快了,不少国内文人跟不上大学新的状态。这是正常的,不要怪他们。但是我希望他们有一天能跟国内政府一样也看得很远。
从德国当代哲学来说,语言是我们存在的房子。人只是自己的语言。除了语言以外,人什么都没有。因此人的存在是交流(communication)。如果我们只掌握自己的母语,就能足够交流吗?顾城1987年到了德国后,在法兰克福机场推车时碰到一个人的腿。原来他该说“sorry”或“excuseme”或“please”。他说什么呢?他说“thankyou”!在波恩朗诵时他还宣布:学外语会侮辱他的中文。翟永明也说过类似的话。
从歌德来看,外语会帮助人扩大自己的世界、世界观与母语。翻译呢?歌德主张翻译是一个文人的任务。歌德也是翻译家,他翻译过好几种外语的著作。
今年夏天我要离开北京去南方教书。邀请我教书的大学告诉我应该在它名字之下出版书、发表文章,但是不包括我自己作品的译本和我的其他翻译作品,因为翻译不算学术成果。我想了,《文选》谁都可以翻译吗?美国有一个汉学家几十年来在翻译《文选》,还没翻译完。我刚写完《墨子入门》。这个古代哲学家让我头疼。因为文本是错误百出的。要翻译错误的字吗?怎么处理文本的错字呢?
**近杨炼与他的妻子友友告诉我,翻译没有什么,用一本词典把几个字混在一起,就可以了。如果这样的话,我为什么用了三年来翻译杨炼**重要的诗集呢?那一百多页很多国内读者也看不懂的诗集让我发疯。我看得懂吗?我也看不懂!那么,怎么办呢?我有灵感,够了。一个译者不光需要知识,同时他的母语该是**流的。好的文笔从哪里来呢?从神那里来吗?也可能,不过,基本上它是从工作而来的。翻译是一种练习,一种语言的练习。每天需要试试看,试试看能不能把杜甫**复杂的诗歌翻译成有诗意的外语。虽然有德文的、英文的杜甫诗歌全译,可是到现在没有令我满意的译本,也包括杜甫的现代汉语翻译在内。
没有好的译者,就没有世界文学。可是译者得不到他们渴望的承认与支持。好的翻译家不但是译者,同时是好的学者与作家。
一年前北京一个出版社来找我,要求我帮他们翻译元曲,给的稿费不少。我很想做,但是时间是**大的困难。编辑鼓励我说:“你找一个学生吧,让他翻译,然后你修改,我们再派一个国内学者检查一下译本对不对。”让一个学生翻译吗?目前在德语国家没有汉学系教国内古代文学。大学外面有一些人,五十年前他们受到很理想的培养,包括研究元曲在内。元曲不需要学生,需要专家。他们的专业不只该是古代文学,更需要的是翻译的经验。德国**很好的译者都是五十多、六十多、七十多,有些八十多岁!
我很晚承认我自己也是翻译家。几十年来不少国内作家希望我翻译他们的作品。有些诗人我译了他们**少五本书。但是除了王家新以外,很少文人也把我看成诗人、作家。北岛不可能请我参加他每两年在香港组织的诗歌节。但是他每年要求我给他介绍德语国家很好的诗人。介绍了后,他的**个问题是:有英文翻译吗?谁都知道英语国家很少翻译外国文学,它们对国外的文学不太感兴趣。
国内不少人还是从美国看我们德国作家,马克思、尼采、康德好像都不是德国人,他们好像用过英语写作。结果呢,北岛们要求我们把我们的作品自己翻成英文。但是英文不是我们的母语。虽然我们英语不错,但是文学性的英语对我们来说也难学。
根据新的理论,社会发展与翻译发达有密切的关系。国内三四十年来什么都翻译,因此她现在是世界上的第二。二战后德国翻译很多,目前她是欧洲的**。无论如何两国看得很远。前途在远方,翻译帮助我们到达我们的目的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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